娄底市

娄底大埠桥真牛


  洞庭以南,为广袤的潇湘之地,湘水北流,沧浪滔滔,湘水是哺育湖南人的母亲河。

  

  北魏郦道元《水经注》云:湘水出零陵始安县阳海山,湘江蜿蜒北行,由涓涓细流,接汇诸支流之水而成波澜壮阔的大河;湘江几经回转,流至湘潭县西河镇口时,有水自西而东浩荡来会,这就是涟水。

  

  涟水乃湘江中下游的一级支流,发源于湘中新邵县的观音山,全长流径公里,流域面积平方公里,涟水同湘江、资江均属于古云梦水系。

  早在秦汉时期,涟水流域地处荒僻,未曾开化,是荆蛮三苗故地,尤其是涟水中上游,湘中腹地,时虽已归辖中央,属湘乡县之西陲,称为上里,直至唐宋之交,人烟仍然稀薄,实为梅山峒蛮势力控制的区域范围。

  

  据元朝宰相脱脱总纂的《宋史·梅山峒蛮传》记载:“梅山峒蛮,旧不与中国通,其地千里,东接潭,南接邵,其西则辰,其北则鼎澧,而梅山居其中”,历代梅山峒蛮据于此,依仗山高林密,谷幽涧深,几乎与外界隔绝,且异常勇猛凶顽,长期与朝廷抗衡,历朝统治者试图通过武力平服,但都未见成效。

  

  宋神宗熙宁五年,即公元年,朝廷遣章惇为经略湖南北察访使全力招抚梅山峒蛮,梅山峒蛮始得归服,“东起宁乡县司徒岭,西抵邵阳白沙砦,北界益阳四里河,南止湘乡佛子岭;籍其民得主客万四千八百九户,万九千八十九丁,田二十六万四百三十六亩,”划梅山峒蛮地新置安化、新化二县,析湘乡县西北的常安、长乐二乡之半归安化县管辖;次年,于涟水中游的灰箕铺形成集市,始称“楼底市“。

  

  自此,其地方有“娄底“之名,一直被梅山悍风排斥、阻滞于外的中原文化才得以开始浸染到这一片化外之地;涟水河中上游,湘乡县上里地区,在此后的一段时期里迎来了一次人口大规模跹踄的高峰,刘、彭、胡、李、成、蒋、陈等诸姓族众相继由赣入湘,跋山涉水,逐涟水而上,聚族而居,筚路蓝缕,开荒拓芜,遂繁衍生息于斯。

  娄底东约十里,涟水河边兀立一线山峦,石牌子山,又名梅子山,山上曾筑梅山寨堡垒,娄底以北的洪家大山现尚有梅山殿等旧名,至今娄底民间依然存在信仰充满典型巫傩色彩的“梅山”神,或可作为娄底受中原文化影响滞后,开发相对较晚的一个佐证吧。

  

  自娄底老街下流约十多公里,西阳河自北向南注入涟水;西阳,以方位而得名,其地当湘乡县城之西百里,乌石峰之南,涟水河之北,山南水北曰阳,合而称西阳;西阳旧属湘乡县域上里娄底镇之三十七都丰乐乡,新中国成立后析置西阳乡,后又改镇,现今为大埠桥街道办事处。

  

 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,废分封,置郡县,同文字,修驰道,即有从江西横贯湖南的驿道干线经湘乡、娄底至蓝田、新化、安化、溆浦入贵州,其中湘乡到娄底段,由东往西,出湘乡,经濠塘口、泉塘、锦屏市、潭市、十里石、普安堂、棋梓桥、谷水、陈家湾、鸟鹊仑、雷公桥、澄清渡,至娄底望湘门,全程60公里,西阳恰处于交通要冲,而发源于洪家大山梅山殿的西阳河,在汇集各大小溪水后,水量充沛,流速湍急,横亘当道,将湘娄驿道拦腰截断,实成为人马来往、消息传递的一大阻碍。

  

  古时铺路修桥,多为历代士绅、族众、殷实富户及商民纠捐倡助,明朝万历四十四年,重修湘乡县城至娄底的驿道,西阳当地的乡宾成绍秀与义民彭国银积极响应,义务担当修造主事,于是捐资鸠工,乡民皆群相效仿,以成绍秀、彭国银为首组织共募集黄金余两,准备在西阳河上修建一座桥梁,彻底解决舟楫不便的障碍,方便行旅通达,造福于后世子孙。

  

  说到修桥,西阳当地民间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:当时,有三个石匠都想承建这座石拱桥,主事成绍秀对他们说,你们三个用一块整石各造一物来,届时通过评品后再定。

  不久,第一位石匠雕琢了一方算盘,91颗算珠可以拨的嘀溜溜的转。第二位石匠镂刻了一只鸟笼,小鸟站在横杆上可以转圈圈。第三位在东山上凿了半边水缸,又在西山上凿了半边水缸,把两边水缸抬来合到一起,盛上水竟然滴水不漏,真是天衣无缝。成绍秀便把他们叫来,决定由第三位石匠领头来建造这座桥梁,其余两位石匠来协助他。

  

  万历四十六年八月十九日,桥梁通过近两年紧锣密鼓的施工建设,终于落成;成绍秀、彭国银等乡贤邀时任湘乡县知县的杨栋朝亲临竣工现场视察,应众乡民之所请,杨栋朝欣然援笔作碑记,并将此桥命名曰:永济桥。

  

  这位来自云南的知县在《永济桥碑记》中抒发着种种感慨:“湘乡星沙之上邑也,邑西南百里曰西阳…当孔道,民病于涉;余于丙辰绾符兹土,将兴一邑之利除百年之害…”

  

  “佥曰:西阳之桥修之宜亟,于是捐俸鸠工,择人任事,而乡宾成绍秀、义民彭国银好善乐施,秉人仗义,悟因果之理,宏福慧之基,闻而欣然,悉力从事,始谋之国学生,而成绍秀熏沐申疏求祷于神,彭国银首捐银谷,成绍秀、彭国银继之,兼四方善士皆捐资”;

  

  “凡桥之墩有四,圈有三,高三丈有奇,长三十余丈,石以丈计万有奇,米以石计千有奇,工以金计千二百有奇,经始于万历丙辰十月朔日,落成于万历戊午八月十九日”。

  

  他又写道:“基址坚固,规模宏敞,真所谓力将岸争势与空斗,就之则虎峙,望之则虹舒,夷一地之险,惠四方之民…始之日子来继继,成之日行者融融,夫世之处丰盛者,或骄而吝,或侈而靡,如成与彭者,殆难其人…”

  

  自此,永济桥雄峙于西阳河上,气势磅礴宏伟,庄重沉稳,而又不失典雅;永济桥所用材料全为青(麻)石,桥长米,高12米,宽6米,为四墩三孔石拱桥,由巨石券拱而成;均用高0.8米,宽0.6米,长数米的巨型石条砌成封闭式桥栏,其中最长的一块条石长达7米。

  

  桥沿南侧中部,用十余块小石板拼砌一方神龛,龛呈房屋状,人字型屋顶,屋脊雕双龙戏珠图案,正面有一券拱门洞,券门额镌刻“永济桥”三字,门沿饰以网格纹;券拱门洞两侧,阴刻两幅楷书对联,外联为:“永寿金石,济世津梁”,内联为:“长资保障,共庆安澜”,两幅联句皆寄予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渴求,希望永济桥坚若磐石,能够世代永固,更希望生息于西阳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够丰衣足食,安居乐业,长享太平;同时,又将桥名及这种祈愿圆满之意巧妙地藏于联首四字,即:“永济长共”。

  

  神龛下设供台,饰刻有浮雕麒麟图,龛内供奉杨泗将军神位镇守此方,四时祭祀;杨泗将军,又称斩龙杨泗将军,最初系源于湖南民间的道教水神,因传说其斩除蛟龙、平定水患、镇妖压邪之功,被民众广泛信仰,视为镇水之神明,至于杨泗将军到底是由谁演化而来的,说法不一,民间亦演绎出多种版本,一说他的前身是一位治水有功的将军,一说他是一位敢于斩杀危害百姓孽龙的勇士,更有一说他就是南宋农民起义的领袖杨幺。

  

  可不管哪一种传说更接近于事实,或者全部都来源于杜撰,望着供台上袅袅升起又消散于空的一缕缕香烟,在风中曳动的烛火,供奉的果蔬牺牲以及乡民们匍匐于供台前顶礼膜拜的身影,我们不能简单地把眼前的这一切视为封建迷信,心怀虔诚,我们不妨将其释读为一种对先贤、对自然最为朴素的敬畏。

  

  桥头两端,各立高约1.5米的石狮一对,共四尊,均蹲坐于地,垂耳耷尾,环眼咧嘴,浑身尽透慵懒之情状,四狮又呈侧首注目状,神情无不脉脉,相互呼应,憨态十足,洋溢着友好、关爱、倾于倚昵的温驯之情;四尊石狮虽然丝毫也没有威猛、凶悍,给人以震慑之力的神色,但其肌肉凸鼓,体态健硕、壮实,依旧呈显狮子作为百兽之王的风采,这也体现了明代石雕狮子体貌神态上的一大艺术特征。

  石桥两端以条石垒阶,坡度平缓,抬阶而上,两侧又雕设小石狮子各四尊,惜因风蚀雨侵,悉数破损,乃至面目全非,但从其造型来看,依然可以感觉到这四尊小石狮萌态可掬的模样,仿佛在放肆玩耍,又仿佛在尽情撒娇……

  

  桥面中轴线,分别对称嵌有圆形石雕云龙图案两块,并饰雕如意莲花纹相衬,雕工异常精美;尤为惊奇的是桥墩下端贴近水面处,雕刻有蜈蚣图案,蜈蚣刚从洞中爬出半截,惟妙惟肖,栩栩如生,非常富有动态感,其构思、想象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;相传蜈蚣为百毒之首,以蜈蚣据此,寓意虫蛇蚁兽均能避之,当无损于桥乃至地方。

  

  永济桥建造完工以后,曾于桥中部搭建木结构房屋数间,上覆青瓦,供护桥人值守,称“桥公所”,作为永济桥专门的管理机构,后悉数被毁,仅余碑刻残迹;为保护永济桥,从桥身承重安全计,桥头两端皆以楷书勒石为铭:“永禁车轮”,禁止任何车辆从桥上通过。

  

  岁月流转,时光飞逝,在永济桥建成后的几百年间,西阳成、彭后裔偕同陈姓多次进行补修,并置公田20亩,作为永济桥永久性的维修基金;

  

  清光绪八年,时任陕甘总督的杨昌浚返乡探亲,出资对永济桥进行修葺改建;相传乡民们为感谢杨昌浚的捐助,于完工的那天邀请他去试桥察看,当杨昌浚从官轿上走下来时,前来迎接的主事出于敬意向他问安:“大人一路走下来劳累了”。而杨昌浚边走边回答:“不劳(牢),不劳(牢),一点也不劳(牢)”,主事听罢,误以为这是杨昌浚对桥的评价,心里感觉特别委屈,忍不住回敬了一句:“牢也年,不牢也年”,哪知杨昌浚听后并未生气,只是颔首微笑说:“好,好,好!”这时,人们才知道,杨昌浚是在试探主事,以此来了解桥梁的建筑质量。

  

  就湖南省境内而言,应该早在东汉时期就有了拱桥,拱桥是在湖南现存古桥梁中数量最多的一种类型;拱桥从构造上讲,又分为陡拱、高拱、半圆拱、尖拱,这些拱桥形式不但增加了桥面高度,而且拱跨长度相对短小,永济桥采用的却是拱角小于°的圆弧拱,这种趋扁的圆弧拱可在不加高桥面的情况下,加大拱跨长度,降低桥面与路面的高差,同时减少桥墩数量。

  而拱形越扁,拱往两边的推力也就越大,这在建筑工艺上要求的标准就越高,增大了桥梁设计及施工过程中的技术难度,必须做到每一个石构件的精确度不出丝毫误差,才会使石构件之间严丝合缝,结构严谨,方可保障桥梁坚固耐用。

  

  永济桥为典型的三孔扁圆弧石拱桥,在古代石拱桥中,实为不可多见;如今,永济桥屹立于西阳大埠村与胜昔村之间的西阳河上,历经四百年风雨沧桑,浪打涛拍,但石块与石块之间咬合得依然紧密,稳固如初,整体上没有出现一丝裂隙,不能不感叹先人们在桥梁设计、建设上的巧夺天工。

  

  时光荏苒,白驹过隙,而今永济桥碑、桥亭已复不存,“桥公所”仅余碑刻残迹,“永济桥”之名也不知从何年何月始改称为大埠桥,昔日与永济桥遥相呼应的吉祥寺、诸夏观早已成为一堆瓦砾,为田畴丘墓所覆盖,唯永济桥独存,只是桥上游子归人、贩夫走卒川流不息的景象皆成过往,桥头人喧马嘶、呼茶卖浆之声都归于沉寂,曾经的通衢被萋萋荒草掩没,永济桥默然兀立于水的中央,孤寂、落寞或是淡泊,也许一只栖落于桥上的白鹭能给它些许的慰藉;而西阳河水依旧静静淌流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逝者如斯,历史往往只留下一团波诡云谲的背影。

  

  成绍秀,字竹轩,这位以资财雄于邑里的乡村塾师,闲暇之余,亦喜风雅,偶或也吟咏几首“跨马过潭溪,莺鸣绿柳堤,水清鱼见跃,风静浪来稀”之类的诗句,当他经理主修永济桥时,或许与彭国银(字松岩)一样怀着同样质朴的心思,修桥补路,行善积德,以得阴骘之功,泽被后世,荫及子孙;果然,成氏、彭氏之繁衍亦可称得上昌达,均成为西阳一方盛族,而其后裔子孙中学有所成者不在少数,其中就有成绍秀的一位嗣孙叫成忍斋的,于道光十八年与曾国藩同榜高中进士。

  

  同治《湘乡县志》曾如此描述西阳,“其间平畴千顷,泉甘土肥,可称佳境”,西阳实为膏腴富庶之地,素称鱼米之乡;也许让成绍秀、彭国银不曾意想到的是,其斥巨资建造永济桥的义举持续影响了当地几百年,修路、建桥、置渡、救济孤寡、捐助学院、举办族塾等善行络绎不绝,尤其到了近现代,白鹭湾罗信南、罗申田、罗辀重、罗季则、罗彦谋等祖孙三代,积数代之功,以全部家产投入,创办陶龛学校;蒋杰斋、蒋孝原叔侄毁家兴学,尽捐田产亩以及校舍与成氏合办春元中学。

  

  陶龛与春元,为当时积贫积弱的中国培养了大量的栋梁之才,声誉斐声海内外;他们一批又一批从陶龛与春元、从西阳这片土地、从永济桥上走出去,走出涟水,走向滔滔湘江,又走出荆楚大地,义无反顾,投身到抵御外侮、寻求中华崛起的浩浩洪流中去;有的人甚至为之抛舍生命,埋骨他乡。

  

  宋希濂,今双峰溪口人,早年就读陶龛,后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,抗日战争时期,参加过淞沪会战、南京保卫战、兰封会战、富金山战役、沙窝雨战役、武汉会战、滇西抗战,战功赫赫,成就一代抗日名将;

  

  周华封,西阳人,就读陶龛,早年加入中共,后隐瞒身份参加国民党蓝衣社,在北平策划刺杀日军杉山大将、喜多中将和王克敏等大汉奸的行动,事发被捕,宁死不屈,留下:“吾为国事,今已身殉,从容就义,古人难之,吾获师承相国文公,凛存燕都之正气,虽死犹生!”遂被杀害于北平,时年32岁。

  

  蒋孝彰,西阳蒋家湾人,在美国留学攻读化学玻璃专业期间,不顾挽留,毅然回国,力主抗日,新中国成立后,所研制的微晶玻璃,成功地应用于导弹工业。

  

  陈素,西阳陈家湾人,曾就读于春元,中共地下党员,为革命奔波一生,湘乡、长沙、重庆、咸来、延安、延吉,随大军南下,后任湖南省总工会副主席,直至文革时含冤去世。

  

  成希颙,西阳上元人,通晓四国文字,曾主持康藏公路总工程师,翻译了大量技术资料,原交通部部长王首道盛赞他“忠心可敬,人才难得”。

  

  傅定梅,西阳和家人,就读陶龛,早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率领工农义勇军抗击反动军阀许克祥,参加南昌起义,后在徐州牺牲,年仅22岁。

  

  成本澄,西阳洋卜塘人,就读春元,后投笔从戎,黄埔军校第九期毕业,加入国民革命军第师,对日作战时在昆仑关战役中英勇牺牲……

  

  张天翼、成圣昆、彭叔陶、陈一诚、姜亚勋、罗尔纯、肖一苇、陈明、罗光裳、聂昭良、刘雪初、李欣吾、李孝达、陈其文……他们一个个都曾受到过西阳这片沃土的滋育,这一个个名字都闪烁在潇湘大地上,熠熠生辉。

  

  曾几何时,西阳不单是一块丰饶之地,更是一块从善如流、礼敬有加、学风蔚行的儒雅文明之地,地杰因之而人灵,永济桥作为一个历史的见证者,实际上本身就是一个具有标志性的开端。

  “夫世之处丰盛者,或骄而吝,或侈而靡,如成与彭者,殆难其人”,此风气自此蔚然,且在西阳一脉相承,成就了一代又一代足以光耀三湘、镌刻华夏的历史人物,这不能不说乃赖成绍秀、彭国银领头捐修永济桥开先河之功,于西阳而言,其之所以久盛不衰,或许永济桥上的藏头联句早已作出了颇具寓意的注释:“永济长共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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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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